阿莲（四）
阿莲说，那天早上，母亲没有认出她。她喊了一声妈，母亲怔怔的盯着她看了半天。她的眼泪流出来，拉着母亲的手往家走去。
祖母看见母亲时先是一愣，接着就破口大骂，骂完又坐地上哭泣，说自己是上辈子遭了孽。
院子门口围了一圈看热闹的小孩子和几个喜欢扯是非的女人。哥哥粗暴的驱赶、推搡小孩子，关院门。
阿莲说，母亲成为一个疯子这件事，开始对她的触动并不大。哥哥却对这件事极为敏感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两天。祖母先是着急，再是隐隐不安，找来两个侄儿硬撞开了门。
哥哥躺在床上盯着屋顶，屋里烟雾缭绕，满地烟头。哥哥微微扭头，看一眼进屋的几个人，又看向屋顶。祖母扑到床边哭泣几声，又赶忙跑去厨房热饭菜。
阿莲说，她从哥哥的眼神里看出了忧郁，跟父亲偶尔流露出来的眼神一模一样。尽管，那时候她并不知道忧郁是何物。
阿莲说，母亲的突然回归，让沉闷的小镇又沸腾起来。最初的几天里，亲戚邻居，相干的不相干的人，都会踏进这个小院，看几眼母亲，对祖母表示同情，或者陪着祖母落几颗眼泪。
阿莲说，母亲成为小镇上又一个疯子这件事情的新鲜感很快过去。小镇上的人也接纳了母亲作为一个疯子的存在，祖母也就无可奈何的接受了这个事实。
阿莲说，唯一不能接受母亲归来的是哥哥。几年前，母亲跟人私奔，让哥哥许久无法在小镇上的孩子中间抬起头。在祖母这几年的宠爱下，哥哥逐渐成为小镇上一群孩子的“领袖”。而“领袖”的母亲却是一个疯子，哥哥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。更让他觉得丢脸的是母亲还带回来一个“野种”。他对这个叫阿星的孩子恨之入骨。阿星喊他哥哥的时候，他骂声滚，待没有旁人在跟前时，他会抽阿星两耳光，或者踢阿星两脚。阿星流着眼泪强忍着疼痛，尽量不哭出声音。祖母发现问阿星，阿星只是摇头，并不说是哥哥打他。
阿莲说，有一天，哥哥和人吵架，对方羞辱他时骂出“野种”。他把那个人痛揍一顿后，回家就引诱阿星跟着他去水塘边。阿星眨巴着大眼睛，受宠若惊。一路小跑着跟在哥哥身后，哥哥哥哥，一路叫着。
阿莲说，她是在去河边洗衣服回来的路上，看见在池塘中挣扎的阿星。哥哥站在池塘边，吸着烟，看着在水中挣扎的阿星。阿莲跳进池塘后，哥哥也跟着跳进了池塘。
祖母和母亲赶来时，阿星已经吐完喝进肚子里的水，脸色苍白的的对祖母和母亲说：我追一只兔子掉进水里，哥哥姐姐救的我。
阿莲说，阿星是个极其聪明漂亮的孩子。祖母在母亲带回来阿星两天后，就认可了阿星。哥哥是在池塘事件后也认可了阿星。
阿莲说，哥哥初中毕业后就不再念书，整天东游西逛，惹是生非，打架斗殴，拦路敲诈，小偷小摸。组成一个小团伙，哥哥是小团伙的头目，为害方圆十多里。由于激起民怨，哥哥与他的一帮手下就被关进监狱里。
阿莲说，人性是特别邪恶的，欺软怕硬只是人性的最外在表现。自从哥哥住进监狱后，他们家就受到报复欺负。哥哥被判刑的那天夜里，她家的院门上就被泼满大粪。祖母在街上跳脚骂时，几个女人把她推进粪坑里。不久，一个大人教唆几个小孩子把母亲推进河湾里差点淹死。那段时间里，阿星上学回家后，脸上身上常常有伤。
阿莲说，父亲死了，哥哥进了监狱，祖父是个怯懦的人，祖母老了，母亲疯了。她和阿星还小，在一段时间里，他们家是别人肆意欺负的对象。
阿莲说，有很长一段时间里，她都是低着头走路，不愿意看见别人嘲讽嘲笑的目光。那段时间里，她不愿意和人接触，不愿意说话。初中二年级时，她的班主任——一个能当她爷爷的老头，把她拉进怀里揉捏她rf后，又把手伸进她的裤子时，她猛然挣脱，哭着跑掉。那以后，她也害怕去学校，害怕见到那个老师。她一夜一夜的睡不着，不由自主的哭泣，有时候会想到自杀。她后来才知道，那叫抑郁症，在她十五岁的时候，已经得了抑郁症。
阿莲说，她以前喜欢去兰妈家玩，兰妈很喜欢她。半认真半开玩笑，让她在两个儿子里选一个，她会害羞半天。自从母亲跟木匠私奔后，祖母和兰妈的关系很僵，就阻止她去兰妈家。她就基本不去了。哥哥出事后，她在兰妈一家眼里就是瘟神一般的存在，唯恐避之不及。待到她初中毕业，兰妈突然又热络起来。她正莫名其妙，祖母告诉她，过几天就给她订婚，争取冬天就嫁过去，对象是兰妈家的老大。她的不字刚刚出口，就换来祖母的一巴掌，她没有还手，怒视着祖母，祖母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。
阿莲说，在小镇上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出嫁很正常。但是，她不愿意在呆在这个小镇上，不愿意再看到小镇上的所有人，她想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，逃离这里。
阿莲说，她当天晚上就去了一个念完初一就出去打工的同学家，问电话，问地址。
阿莲说，很多时候，有些地方，往往看似地狱，实则天堂。反之，看似天堂，实则地狱。
评论：
作者: 关于阿莲篇章的一点说明。由于牵扯到某些原因，阿莲的故事就写到这里，以后不再在这里续写，望理解，谢谢！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