梦的残章
梦是极不可靠的，难以预见，难以记述，难以解析。完整描述一场做过的梦，就好像拿一支破枪，再蒙着眼睛击中千米之外的靶子，无异于痴心妄想。
我们只能抓住梦的残章，于只鳞片爪间，艰难地描绘她的全貌，回味曾经发生过的荒唐。大多时候，这种企图也是虚妄。有的梦来去了无痕，连翅膀的痕迹都没有。有的梦只在醒的一瞬间清晰，等你翻个身的功夫，便逃之夭夭、无影无踪。
当然，梦也有重感情的。即便过了很久，她依然栩栩如生，顽强地在三千大千世界里生根发芽，飘摇着闪烁着荡漾着。只要你努力分辨努力回忆，她还是新鲜如初。昨夜的梦，便如是，尝试记述之。
一个冬雨连绵的傍晚，古老的小镇到处昏暗着发抖着。青石板路微微泛光，目之所及，空无一人。我饿了，胃如小镇般空空荡荡，只好吞噬自我。
不知捱了多久，终于摸到一家没上门板的老客栈。客栈看不出年代，只是残破、腐朽、斑驳、阴沉。门脸右侧一块乌黑的牌匾上，歪歪扭扭八个大字：“江湖路远，宾至如归”。进门右手边，一个面无表情的老者站在柜台后，一动不动。
待我走近，老者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了，两道蓝得发慌的目光扑面而来。我的心连着腿脚，不由自主地颤抖。我说不出话，他也保持沉默。我们都像被急冻了一样。
忽而，那两道蓝光转向了我左手边，仿佛指引。我扭头瞧去，一处旋转楼梯。再看老者时，他又紧闭了双眼，蓝光也荡然无存。我只好疑惑着走近旋转楼梯，依稀听到楼上若有若无的喧闹。
楼梯陡峭、狭小、低矮，只容得一个人弯着腰踮着脚抓着扶手通过。旋转，旋转，我像一根螺丝拧进螺帽。越往上走，喧闹声越清楚。等我转得头都晕了，楼梯才到了尽头。一间逼仄的阁楼里，两个人对坐着喝酒。
背对着我的那个人，见我上楼，便很快起身下去了，快得像一阵疾风。这时，我才看清楚对面坐着的人。他是一个歪嘴的瘦子，眼睛很大，脸色很黄，身上的肋条突兀又挺拔。这些都是次要的，死死盯着他桌上的酒，还有肉。
“饿就吃！”他看穿了我的一切，两只眼睛木然，没有蓝得发慌的光，也没有任何感情。待我迫不及待地坐下准备填饱自己时，他却说：“要换！”，一只手指了指桌上的酒肉，又指了指我。“换什么？”我不知所措。“心换酒，脑子换肉！”他发出刀光剑影的声音。
我终究是吃饱了，酒饱肉足，像一阵疾风般刮下旋转楼梯。
奇怪的梦，到此戛然而止。忖度良久，我似乎懂了，又似乎完全不懂。这就是梦。尽管虚无缥缈，晦涩不堪，我毕竟还是抓住了她。
评论：
作者: 封面来自于比利时超现实主义画家玛格利特《剽窃》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