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一盏灯,一个村落》
十六章:村庄的呼吸
文/许倾眸
闲时的田野,油菜花踮着脚轻摇,把金黄的色彩从地心晃至云梢。远处,青山如眉黛,近处田埂上,村庄像只慵懒的猫,伸出时间的触须。
这铺展的画卷,如老旧放映机缓缓转动。胶片每前进一格,就抖落些细碎的光阴。
那时的风很轻,像一封未拆的信。
天色还泛着蟹壳青时,村庄就睁开了眼睛,天空还带着朦胧睡意,远处房屋的烟囱就升起了炊烟,在晨光中画着柔和的弧线。鸡鸣犬吠,与麻雀和鸣。晨露挂在草尖上,孩子赤脚跑过田埂,逆着光奔向村口的水塘,裤脚沾着湿意,铺展田野瓷白的寂静。
春天的生命在脚下带着颜色。除了成片的油菜花,田垄上的蚕豆花开得像一只只黑眼睛,豌豆花则像敛翅歇息的紫蝴蝶,随时要惊醒;野蔷薇开得正好,粉白的花朵藏在带刺的枝条间,淡淡的甜香,欲语还休。当狗尾巴草缠上豌豆花的紫,野蔷薇的白,那些散落的颜色突然在指间流动起来,像被捉住的彩虹正在挣扎。
那些斑斓的颜色随着雨季聚成小溪,汇进村庄的脉搏——小河像位老木匠,在记忆里雕刻空心响的木鱼。河水养育了村落,清澈的水底,水草随着水流轻轻摆动,石头被时光打磨得光滑,在阳光下泛着青白的光。小鱼虾在水草间游动,风一吹,蒿草的叶子弯下腰,打碎了一池银亮的梦。
若是赶上夏日的午后,整个村庄昏昏欲睡。知了把夏天煮得沸腾,杨树枝桠间溅出的声浪,烫得瓦片都蜷起了边。晒谷场的稻草堆散发着干燥的暗香,引来蚂蚱的窥视。忙碌的人躺在树荫下小憩,阳光的线球滚过树荫,被看不见的猫爪越扯越长,末梢还粘着几片树叶的绿色毛絮。
秋收的田野是另一首诗。风吹稻浪,稻穗低垂,谷粒撑开金色的外衣,流淌出凝滞的阳光。打谷场上,金黄的谷粒从稻草中跳脱出来,空气中弥漫着新米的清香,混着稻草晒透后的太阳味。偶尔有虫鸣掠过稻浪,像露珠从叶尖滚落,在夕照里碎成几星凉意。
而今回想起来,那些细微的声响依然鲜艳:露珠从叶尖坠落的滴答,归巢的鸟儿扑棱棱剪开暮色,夏夜里纺织娘的梭子在草丛间来回,灶膛中柴火噼啪爆出的火星,井壁上那些绳痕,像是村庄的呼吸,在每一朵新开的油菜花里,吐露旧年。
2025/03/28/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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